隋朝 高熲 南下 伐 陈,恰逢陈宣帝去世。陈国急忙向隋求和,高熲 以“不伐丧”的名义撤军。陈国的愚昧与必然灭亡,隋国的精明与最终必然 克 陈国,从此已可见端倪。
南朝陈国的陈文帝陈蒨在依靠 从侄 的身份继承了陈高祖的皇位后,北周的宇文氏就把高祖的儿子 陈昌 立即送回陈国。陈文帝和 侯安都 于是在长江上溺毙了陈昌,就是推到江中淹死。 陈文帝为了贪恋皇位心狠手辣,这种恶行无可辩解。 但更值得批评的,是陈昌的愚蠢。 他竟然甘心被北周利用,被送进险境来搅乱陈国。
自曹魏以来,直至赵宋王朝建立,中国历史上的政权更迭,大多都打着“禅让”的名号。然而,究其本质,无非是权臣以武力胁迫君主让位。仔细分析,却各有千秋,篡夺有多种类型。
江陵失守时,南朝梁元帝萧绎 焚毁古今图书十四万卷。有人问他为何如此,他答道:“讀書萬卷,猶有今日,故焚之。”此言一出,世人莫不痛斥其不悔、不仁,竟将自身败亡归咎于读书。书籍何曾负他?此非真正理解读书之人所能言也。
談論唐代軍事制度的學者,都爭相稱讚府兵制的好處,說這個制度始於西魏大統十六年,由宇文泰所創立。後來,朝廷徵召民間有才能和體力的人當兵,並免除他們自身的租、庸、調賦稅。憑藉這支軍隊,宇文泰在關中地區的政權,最終向東吞併了高氏的北齊,向南合併了江陵。後來的隋朝和唐朝也沿用了這個制度,直到唐玄宗天寶年間才開始改革。
在中国传统的伦理观念中,父子之情,兄弟之义,是人伦的基石。然而,这一最根本的情感,到了梁武帝萧衍的子孙这里,却被彻底地、毁灭性地斩断了。他的儿子萧综,性情凶狠残忍,甚至怀疑自己是齐东昏侯的后代;另一个儿子萧正德,虽然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,以示忏悔,但转过身,就举起了反叛的屠刀。即便是萧纶、萧绎、萧范、萧誉、萧詧这些儿子,虽然没有直接动手,但他们手握兵权,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围困、受辱、活活饿死,却迁延观望,甚至还在盘算着如何吞并彼此的势力,无一人舍身相救。我们必须清楚,这些人,并非没有智谋,也并非缺乏勇气。在他们身边,依然有像萧大器、萧方 等那样,能够从容赴死、舍身取义的忠烈之士。他们也并非像晋惠帝那样愚笨,或像刘劭 那样凶残,以至于不可教化。那么,问题到底出在哪里?問題在於,武帝的慈愛沒有節制,恩寵沒有等級,施行的是婦人寺僧那種不分親疏的仁慈,給予的是禽獸護犢般的溺愛。在這種環境下,兒子們對恩典的期望永無止境,一旦期望落空,所積蓄的怨恨就越發深重。 可以说諸位王子天性并非如此,而他们的的罪惡,若非梁武帝將他們推入這樣的陷阱,他們的人性又何至於淪喪到如此地步呢?然而,问题还远不止于此。一个君主败坏自己的子女,通常是放纵他们沉溺于声色犬马。 但梁武帝,自己不这样做,他以自己喜好教育子女。因此,他的儿子们,都颇具文采,善于思辨,甚至不乏智谋。但是,他们学习和阅读的,是辞藻华丽、情感浮靡的“宫体诗”;他们钻研和思考的,是颠覆人伦的佛教义理。这两者,看似不会损害忠孝大节,但事实,绝非如此。孔子说:“巧言令色,鲜矣仁。”当语言变得过度雕琢,仁爱之心,便会随之消亡。仁爱一旦消亡,天性的恩情,也就断绝了。而佛教的学说,更是从根本上,瓦解了孝道。它认为,父母子女,不过是因缘聚合,是“贪、嗔、痴”的业力障碍。它用一种“众生平等”的视角,将父母,视作与万物无异的存在。当父母遭遇危难,你应当报以“慈悲”,但也仅此而已。又怎会要求你,牺牲自己的“生缘”,去与他们共赴危难呢?当这两种思想,渗透人心,父子之间,虽然表面上还能像鸟兽一样,相互亲近,但在大难临头、穷途末路之时,背叛,就成了必然的结局。所以,我们回过头来看,说梁武帝的慈爱过了头,其实并不准确。那根本不是真正的慈爱。他看待自己的儿子,与看待一头猛虎,并无区别。他只是用一种佛教式的“大慈悲”,将自己,投喂给了他亲手养大的猛虎而已。他用不仁的学问去塑造他们,用无父的教义去引导他们。这样的继承人,即便得到了天下,岂能安坐天下?历史的结局,往往具有必然性!
我们知道,一个人的心智与精神,往往会随着他身体的生命力而盛衰。从少年到壮年,再从壮年到老年,心智通常会经历三次转变,从而改变其恒定的状态。然而,凡是品性正直、学问深厚的人,他们的心智,就如同深藏的宝物,又如根深蒂固的树木。这样的人,即便在生命力最旺盛的壮年,其心智也不会因此而变得放荡不羁;即便到了生命力衰退的老年,其心智也不会随之枯萎耗竭。这,正是古人所称颂的卫武公,能够成为一代明君圣主的原因。现在,让我们把目光投向梁武帝萧衍。在他统治的初期,可以说是一位极具智慧的君主。当部将裴叔业要挟他,准备投奔北方时,他能洞察到,身边小人的危害,远不及放走一个叛将去敌国的威胁;当大臣萧颖胄,主张向北魏求救时,他能清醒地认识到,向蛮夷示弱,绝非良策;当萧渊藻诬告邓元起谋反时,他能一眼看穿其中的阴谋;当他下令让曹景宗听从韦睿的指挥时,他能预见到,将帅和睦,则大功必成。在那个阶段,他任用将领,总能获得成功;他谋划功业,总能得以实现。虽然他不像宋武帝刘裕那样,精通兵法,总能百战百胜,但他在权衡利弊得失之时,意志坚定,毫无迷惑,对事态发展的关键节点,看得异常清晰。然而,就是这样一位帝王,到了晚年,却判若两人。他接纳了侯景的投降,还将这位野心家安置在国家腹地,对大臣萧介的泣血警告,置若罔闻;没过多久,他又听信了北齐高澄的谎言,答应交出侯景,对傅岐的苦苦劝谏,充耳不闻。他的决策,在极短的时间内,反复无常:前一刻,他将侯景视为心腹;下一刻,又将他视为寇仇。他刚刚推心置腹地,去相信一个本不该相信的人;转眼间,又背信弃义,徒然引来对方的猜疑。他就仿佛一艘航行在浓雾中的大船,茫然无措,完全不知道驶向何方。这与他早年那种审时度势、洞察人情的清明,简直是光明与黑暗的差别,完全无法相提并论。这时的梁武帝,已经八十五岁了。最直接的解释是:他的生命力已经衰败,他的智慧,也随之枯槁了。但,这个解释,足够深刻吗?智慧,并非一种有形的物质。按理说,年纪越长,阅历越深,对于人情的顺逆、时局的安危,应当如驾轻就熟一般,看得更加透彻。为何梁武帝,却恰恰相反?原因在于,他早年的智慧,更多是依赖于一种投机取巧的“机敏”,是顺应时势变化的“权术”,而不是源自于德行的“慧根”。因此,它很容易就枯竭了。更重要的是,在他中年以后,他深受佛教思想的熏染,这彻底搅乱了他的思维根基。佛教的教义,本身就与现实的政治事理有所违背。而那些浮华的信徒,更是将其发展为一种投机善变的哲学:因为“无执”,所以可以没有恒心; 因为“无碍”,所以可以无所不为。在这种恍惚善变的思想指导下,他可以毫不在意地,将自己的国家与人民,当作一场虚幻的赌局,随意抛掷。这难道仅仅是朱异、谢举这些奸臣的迷惑吗?不,这甚至已经不能简单地归结为年老昏聩、心智衰退了。这是一种精神与肉体的脱离。他那份深思熟虑、回看反省的能力,已经彻底消散,无法再主导他的内心。真正的君子,是以仁义为根本,再用广博的学问去充实它。这样的人,即便年岁老去,肉体终将死亡,但他的智慧,又岂会与之一同消亡呢?
梁武帝是一位通过反叛而夺权的皇帝,统治长达47年。有必要剖析梁武帝萧衍的一生。在他统治的初期,他崇尚儒学,兴办学校,审定雅乐,废除封禅,修订礼制。一时间,儒家六经的教化,蔚然成风。这番景象,即便存在着一些华而不实、尚未纯粹的瑕疵,也无疑是东汉以来,文化上难得一见的盛世。然而,历史的走向,在天监十六年,发生了一个巨大的转折。梁武帝下诏,废除了宗庙祭祀中的牲畜,改用蔬菜水果。这标志着他已经彻底沉溺于佛教的信仰之中,并从此直到身死国灭,都未能醒悟。这到底是为什么?答案,或许藏在他晚年的心境里。当一个帝王,年事已高,他年轻时所渴望和图谋的一切,都已实现,再无任何世俗的愿望之后,他便只剩下思考如何安顿自己生命这最后一个问题。梁武帝,出身于儒生,深知纲常名教。他既不同于曹操、司马懿那样,以雄豪霸业自居的枭雄;更不同于刘裕、萧道成那般,在军旅中崛起,对文化与教义茫然无知的人。他曾经试图在圣人的教诲中,为自己的人生寻找一个超越前人的位置。然而,圣人之教,虽然也为世人提供了悔过自新的道路,但对于“乱臣贼子”——也就是通过弑君和篡位上台的人——无论他建立起多么伟大的功业,也终究无法掩盖其最初的、最根本的罪恶,更不可能让他真正步入“君子”的殿堂。于是,梁武帝陷入了深深的彷徨与愧疚。他意识到,在儒家的历史坐标中,自己永远没有可以自容的余地。他的内心,充满了无法解脱的戚苦。就在此时,一种来自异域的学说——佛教,为他提供了完美的解答。佛教,以“空”为核心教义,它有“心念一转,罪业便可消亡”的说法,有“事事圆融,再无障碍”的教诲。即便是那最深重的“五逆之罪”,佛教也可以将其归结为前世的宿业,或者承诺只要通过忏悔,便能彻底消除。只要你选择皈依,那么即便是天地不容的滔天大罪,也能在一个念头之间,烟消云散。梁武帝欣喜地发现,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答案。他仿佛对自己说:“儒家不肯接纳我,但佛,却允许我成为一个善人。”而成为这种善人的方式,又是何其简单:戒除荤腥,断绝情欲,捐出金银与粮食,去修建高耸的佛塔与宏伟的庙宇。这一切,对他这位帝王来说,都轻而易举。只要做到这些,他便可以超越三界,跳出轮回,潇洒地立于善恶之外。那么,当年弑君篡国的行为,就如水中的泡影一般,生起又幻灭,又有什么值得挂怀的呢?这,就是他终身沉迷而无法回头的根本原因。又有谁,能让他回头呢?否则,我们无法解释,为何一个并非愚昧昏聩的帝王,会像那些最狂热的信徒一样,沉溺其中。唉!佛教之所以能影响天下,流布四海近千年,让无数人趋之若鹜,其根本原因就在于:它能够接纳天下所有的污秽与罪恶,并迅速地,赋予他们成为“圣人”的资格。一个心中真正没有愧疚的人,又怎会轻易抛弃君子严苛的修行准则,去拥抱那样的捷径呢?在那些藏污纳垢的酒肆与妓馆里,佛法同样可以存在。一个恶贯满盈的人,只需一个念头,就能将罪孽消除得干干净净,再无愧疚。甚至后世,一些儒家的旁门左道,也偷偷地吸取了这一点,四处奔走,宣扬所谓的“无善无恶心之体”。他们说,善恶本就不存在。于是,那些沉湎于酒色、追逐于名利的人,便都可以心安理得、逍遥自在地,自命为圣人的门徒。他们所追求的,是同一种东西,也是同一种,为自己开脱的借口罢了。
在历史的舞台上,奸雄与奸雄之间的博弈,是一门充满血腥的艺术。他们总是乘着对方暴露出的危机,来互相伤害。然而,即便是在这最黑暗的权谋博弈中,我们有时也能看到,某些行为,会奇异地趋近于“正道”。这并非是说,他们会刻意打着正义的旗号,来谋取胜利或利益。而是当我们深入剖析他们的内心时,会发现其中,确实还存留着某些符合“正道”的考量。他们看到了这种“正道”可以作为自己行动的依据,并挟持着它,来为自己赢得筹码。当然,这种权谋的本质,是极度凶险的。既然是凶险,那么无论其外在如何,它终究是枭雄的行径。只不过,它给天下带来的祸患,或许会因此而有所不同罢了。让我们来看一个具体的案例:尔朱荣,一个挟持重兵,施展暴虐的军阀。他虽然实力雄厚,但狂暴,缺乏成就大业的深谋远虑。当时,高欢与贺拔岳,都是他的部下。但在高欢与贺拔岳的心中,却从未有过尔朱荣的位置。当尔朱荣将皇帝 元子攸 控制在自己的军帐之中时,高欢立刻上前,力劝尔朱荣登基称帝。高欢,难道真的希望尔朱荣安稳地坐上天子的宝座,而自己去讨一个“辅佐登基”的功劳,分得一些权势与俸禄吗?当然不是。他深知,尔朱荣一旦称帝,就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,从而加速他的灭亡。这,才是高欢所期望的。果然,尔朱荣在片刻的恍惚之后,也幡然悔悟,说道:“唯當以死謝朝廷。” 意思是“我只有用一死,来向朝廷谢罪了。”此时,贺拔岳则向尔朱荣提出了另一个建议:杀掉高欢。贺拔岳,难道真是出于对北魏的忠诚,为了保全尔朱荣的身家性命吗?也不是。他看穿了高欢正将尔朱荣推向死地,而自己,则可以借此机会崛起。但他更清楚,一旦高欢得势,自己将永无出头之日。因此,只有杀掉高欢,那个有勇无谋的尔朱荣,才会成为自己股掌之间的玩物。在这场博弈中,高欢的权谋,尔朱荣比不上;贺拔岳的狡诈,高欢比不上。尔朱荣败了,高欢才能得势;高欢死了,贺拔岳才能称雄。他们互相猜忌,互相利用,以此来相互制衡。这是何等凶险的局面!一个诡计刚刚启动,另一个诡计立刻响应。这仿佛是在一间密室之中,布满了毒箭与利刃;每一个眼神的闪烁,都诞生出一个新的心机;思想的交锋,如同针尖对麦芒。庄子所说的“其发也如机括”,描述的,正是这样一触即发的凶险瞬间。然而,我们必须看到,贺拔岳的建议,是更接近于“正道”的。为北魏王朝计,为尔朱荣本人计,高举大义的旗帜,诛杀心怀不轨的高欢,那么日后,高欢那场背叛 尔朱家族、攻陷洛阳、逼走皇帝的滔天大祸,都将得以平息。即便贺拔岳取代了高欢的位置,以他的心性和手段,也远远不如高欢那般狡诈强悍,不至于给天下带来无穷无尽的杀戮。这是为什么?因为,在贺拔岳的内心深处,依然还存留着一丝,对“正道”的敬畏。
北魏的拓跋氏,曾下诏征召隐士或民间人才,但最终应征而来的,无一不是名门望族。因为整个社会的风气与人们的期望,都系于这些世家大族之身。在江南,是王、谢、何、庾四大家族;在北方,则是崔、卢、李、郑四姓最为显赫。他们的地位,即便是天子也无法抑制,即便是入主中原的异族君主,也无法轻易动摇。这是一种奇特的现象:士大夫的门第品级,与皇室的统治谱系,仿佛是两条并行的轨道,各自有其兴衰沉浮。这股源远流长的社会风气,仿佛还保留着上古三代的遗风。只根据门第族姓来选拔人才,这条路,看似狭窄;而抛开门第,去广泛地寻求人才,那条路,看似开阔。然而,古代的圣王,为何始终不愿以“开阔”去替换“狭窄”呢?因为人心的趋向,本身就彰显着上天所设定的秩序与伦常。尧帝在民间寻访,但舜,本就是上古帝王虞幕的后裔;周文王在屠夫和渔夫中觅得贤才,但姜太公,本就是上古四岳的子孙。直到周朝衰落,毫无根基的“游士”阶层登上历史舞台,这正是孔子为何要感伤家臣僭越,担忧平民议政的原因。《春秋》对于那些靠着私下钻营而上位的臣子,如果是善的,只称其为“人”;如果是恶的,就直斥其为“盗”。孟子更是厌恶那些横行无忌的所谓“处士”,将他们与洪水猛兽相提并论。因为在他们看来,一旦让那些出身于农夫、商贩、胥吏的人掌握权力,他们就会成为败坏纲常伦理的蛀虫。这,确实不符合民众内心深处对秩序的认同。汉高祖刘邦,起于田间;萧何、曹参,出自县吏。上层的风气一变,下层的习俗也随之混乱。于是,像江充、主父偃这样的投机小人,便得以蒙蔽君主,滥用权力,搅乱君臣父子的纲常伦理,给国家宗社带来巨大的灾祸。然而,根植于人心的古道,并未就此泯灭。历经六朝的南北分裂,这种重视门第的观念,竟是唯一共同传承的东西,一直延续到唐代,世家大族与寒门子弟的界限,依然泾渭分明。真正的转折点,是朱温对“清流”士大夫的残酷屠杀。五代十国的乱世,将这一切摧折得荡然无存。宋朝,在废墟之上建立,也只能因循这残破的局面。但即便如此,在其鼎盛时期,像吕、范、韩、陈这些名臣,依然是出身于世家大族,天下百姓也都对他们寄予厚望。那些能够建立不世之功、阐明圣人之学的杰出人物,大多都能不坠家声,成为国家的栋梁。至于像 文及甫、程松 那样的败类,可以说是百中无一。等到女真与蒙古人相继主宰中原,那些卑躬屈膝、侍奉新主的,大多是毫无品行的鄙俗之徒。再也没有人,能像当年的崔浩那样,不惜招致怨恨与杀身之祸,也要拼死维护士大夫的品格与尊严。至此,古道被彻底扫荡,荡然无存。后来,科举制度一家独大,门第出身再也无人问津。于是,那些出身市井、巧言令色之徒,那些在官府中处理文牍杂务的人家的子弟,靠着雕虫小技和投机钻营,竟然能够与天子平起平坐,议论国是,对满朝百官也毫无礼敬之心。唉!君子与小人的分别,就如同中华与夷狄的分别。这个界限,是天定的,不是人为的。一旦这个根本的界限被搅乱,那么天下就再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被搅乱的了!想当年,在六朝之时,中原固然曾被异族统治,但小人,终究没有与君子混杂在一起。皇权可以更迭,但士人的品格与界限,没有被废弃。而到了后来,两者俱废,人之所以为人的道义,也就所剩无几了。将污浊的流水,变得清澈,本意是想引导小人,走上君子的道路。这个理想,何其宏大!但它的弊病,却是将君子,拉低到小人的水平,最终让大道彻底沦丧。这就好比修建道路,如果不设固定的路线,任由人随意行走,那么整个大路都会长满杂草,最终,也就不存在所谓的道路了。一个人的地位,是君子;他的职责,是君子;他所展现的礼乐文采,也是君子。但是,如果他的耳朵,听惯了街市的喧嚣与算计;他的眼睛,看惯了底层的谩骂与争斗;那么,他内心的廉耻之心就会丧尽,人,与禽兽也就没有了区别。所以说:想要引导小人成为君子,其结果,不过是把君子拉低成了小人!一旦小人与君子混杂,同朝为官,同窗为师,同路为友,甚至通婚联姻,那么天下将再无君子,全是小人!天下大地,也尽成夷狄!这是何等的悲痛!未来若有王者兴起,切不可重蹈朱温屠戮清流的覆辙!未来若有名主现世,切不可畏惧崔浩澄清品级的怨言!或许只有这样,才能扶持这倾倒的乾坤,于不毁吧?!
辛弃疾咏叹到:千古江山,英雄无觅,孙仲谋处。舞榭歌台,风流总被,雨打风吹去。斜阳草树,寻常巷陌,人道寄奴曾住。想当年,金戈铁马,气吞万里如虎。元嘉草草,封狼居胥,赢得仓皇北顾。四十三年,望中犹记,烽火扬州路。可堪回首,佛狸祠下,一片神鸦社鼓。凭谁问:廉颇老矣,尚能饭否?那么何以会有刘宋的宋文帝元嘉草草?只赢得仓皇北顾?宋文帝诛杀了权臣,整顿了内政,让百姓休养生息长达六年之久。我们不能说,他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。而北方的拓跋氏,刚刚结束了对赫连、柔然、高车等部的常年征战,军队在西北已经疲惫不堪,对东南的防备也必然松懈。我们也不能说,他没有抓住最好的时机。然而,结果却是:收复的土地,根本守不住;大军的阵线,如刺猬般蜷缩瓦解;无数的士兵被歼灭,堆积如山的铠甲被丢弃,甚至连淮河以北原有的土地,也一并丧失。这到底是为什么?答案很简单:所用非人。将领,用错了。到彦之、萧思话在青州、徐州的大溃败,与后来南宋邵宏渊、李显忠在符离的大溃败,其本质是完全一样的。他们都是无能的将领,是将自己国家的军队,拱手送给敌人去屠戮。我们不禁要问:宋文帝和后来的宋孝宗,都是励精图治、胸怀大志的英明君主。他们任命将领,并非像昏君那样,听信身边佞臣的吹捧;他们所任命的将领,在当时也都算得上是众望所 "归",也曾经在小规模的战斗中证明过自己。这究竟是为什么?难道是那个时代真的存在将才,而他们却没能发现和任用吗?然而,纵观此后的历史,我们再也看不到,有哪位被埋没的人才,能力能远超 到彦之、萧思话的。难道是上天吝啬,不再降生将才了吗?不是的。天,固然能生出人才,但君主,必须要有鼓舞和培养人才的土壤与气度。一个时代的精英,会以君主的喜好作为自己人生的风向标。而宋文帝和宋孝宗所信任、所推崇,并以此昭示天下的,恰恰是那些拘谨、怯懦、过分谨慎的人。他们以为这样的人忠诚可靠,却不知道,这种性格,恰恰是招致惨败的根源。当一个君主,他的德行不足以消除臣子的叛逆之心,他的智谋不足以驾驭那些桀骜不驯的枭雄之士时,他便会下意识地去打压、摧折那些英武干练的人物,而去提拔那些柔顺软弱之辈。于是,果敢与机谋,在整个天下成了一种禁忌;整个民族的阳刚之气,也因此而萎靡不振。最终导致举世都找不到可用的将才,连保守国家都已力不从心,又如何敢奢望,能与狡诈的强敌在广阔的中原,进行一场殊死的搏斗呢?要知道,江东政权的衰弱,已经持续了太久。当年,谢玄统帅北府兵,招募骁勇善战之士,极大地鼓舞了士气。正是这支军队,摧垮了苻坚的百万大军,威震淮河两岸。后来的宋武帝刘裕,也正是依仗这支百战之师,才能够荡平南燕、光复洛阳、攻入长安,使得强大的后秦与北魏,都不敢与之正面抗衡。然而,刘裕终究是老了。北府军的老兵们,渐渐凋零;年轻一代,却没能再成长起来。更致命的是,刘裕深知自己的儿子们,没有驾驭猛将的才能,又担心这些功高盖世的将领会威胁皇权。因此,他故意在关中挑起王镇恶、沈田子等人的内斗,让他们自相残杀,而自己坐视不理。等到宋文帝登基,他亲眼目睹了兄弟被权臣废黜的惨剧,内心充满了恐惧。于是,他更加急切地铲除那些富有权谋的干才,就连区区一个檀道济,也始终有一把利剑悬在他的头顶。君主的意图如此明显,臣子的祸福如此清晰。像王昙首那样的士大夫,只能在朝堂之上雍容谈笑,被动地等待天下自己澄清。在这样的政治氛围下,即便有天纵奇才,又有几个人,不选择收敛锋芒,去迎合那种苟且的风气呢?于是,朝廷只能在这样一群庸碌之辈中,勉强挑选一两个看似“杰出”的人,派他们去和北方的强敌对抗。这无怪乎北魏的拓跋焘会轻蔑地说:“一群龟鳖一样的小子,能干成什么事?” 他早已将南朝的虚实,看得一清二楚。后来的宋孝宗,任用邵宏渊、李显忠去抵抗金人,犯下的,是同一个历史性的错误。当岳飞被杀,韩世忠被废,天下所有有志之士的心,都凉了。整个民族锐意进取的风气,一旦被摧垮,就再也无法振兴了。君主自身,没有英武的魄力;国家之外,又有强敌环伺。他一边嘉奖柔顺,一边打压英奇,虽然怀抱着建功立业的志向,但环顾四周,却发现竟无一人可用。他因此而失败,却不明白失败的根源。等到惨败之后,又将罪责归咎于“天命”,归咎于“敌人的势头不可阻挡”。如此一来,国家便只有在自我麻痹中,愈发地衰败下去了!
赫连勃勃,这是一个无论在权谋、心计还是个人勇力上,都足以匹敌万人的枭雄。他选择在险要之地立国,大兴土木,修筑了坚固的城池统万城,号称坚不可摧,刀插不进。按理说,他所建立的基业,应当固若金汤,无人能撼动。然而,历史的走向,却出人意料——仅仅到了他儿子的时代,这个强大的王国就迅速灭亡了。这便揭示了一个深刻的历史规律:当北方的少数民族政权刚刚兴起时,固然令人警惕,但似乎还不足以构成真正的忧患;当它发展到鼎盛之时,看似不可战胜,但我们也不必因此而绝望。因为赫连氏的覆灭,使得在“五胡”政权杂糅混战之后的中原大地,最终尽数归于拓跋氏之手。拓跋氏的北魏,吞并了此前刘、石、慕容、苻、姚、乞伏、赫连、沮渠等十余个割据政权的广袤土地,完成了北方的大一统。一个空前强大的北方帝国,似乎将要挟其全部力量,成为南朝挥之不去的噩梦。然而,事实并非如此。我们必须理解,这些所谓的“夷裔”,当他们还未进入中原时,我们真正需要担忧的,是他们会联合起来,形成一股统一的力量;可一旦他们入主了中原,我们所要看到的,将是他们因内部的纷繁复杂、水土不服而难以有效治理。我们不必担忧他们因为统一和强盛而形成绝对的压制。因此,宋武帝刘裕所处的时代,才是真正艰难的时刻。他必须奋起神勇,刚刚消灭了南燕的慕容超,后秦的姚兴又成了新的对手;他刚刚用尽全力消灭了后秦,赫连勃勃与拓跋氏又乘虚而入,争夺胜利的果实。这是一场永无休止的战斗,一个敌人倒下,两个新的敌人又站了起来。当他想再度举兵,与北魏争夺关中之时,他的臣子郑鲜之却说:“江南的士族百姓,正伸长了脖子,盼望着我们的大军早日归来。”这说明,在连续消灭了两个强敌之后,南朝的人心已经松懈,士气已经疲惫,再也无法支撑起又一次大规模的北伐了。而此时的北方,又发生了什么呢?拓跋氏为了攻克赫连勃勃的都城统万城,付出了血战的代价;为了击破北方的柔然,更是耗尽了兵力。他们最精锐的甲胄之师,在与这两大强敌的搏杀中,已经折损过半。这恰恰是赫连勃勃已死、其子无能、北魏自身也元气大伤的绝佳时机!这,本是刘宋王朝千载难逢的机会。然而,他们却选择了坐困江东,畏惧北魏的赫赫威名而不敢北进;即便有所行动,也缺乏决一死战的勇气。他们错过了这唯一的战略窗口,也注定了此后百余年的六朝,只能在苟且偷安中度日,再也无法实现真正的复兴。可悲的是,继任的宋文帝,并非一位雄才大略的英武之君;而他麾下的到彦之流,更是一群不足以担当大任的庸碌之辈。历史的机遇,就这样在犹豫和无能中,悄然流逝。惜哉!惜哉!惜哉!
将一个王朝的国本、将子孙后代的命运,这样至关重要的大计,托付给臣子去商议,你首先必须确定,这个人,是绝对可以信赖的。只有这样,你才能从他的言谈举止中,去验证你的判断。否则,滔天的大祸,就将由此而生。我们来看一个经典的案例:汉高祖刘邦,在他对继承人的选择犹豫不决时,能够参与到这场核心密谋之中的,只有两个人——张良与叔孙通。张良,虽然足智多谋,但他的内心,始终坦荡无私;叔孙通,虽然有些阿谀奉承,但他始终是以儒家的礼法来粉饰自己的言行。更关键的是,他们二人,都只是从容议政的文臣,手中从未掌握过军队,更不曾执掌国家的核心权柄。除此之外,即便是功高盖世的萧何、曹参,也未能参与其中。至于陈平、周勃这样的重臣,也只是在决策既定之后,被委以执行的重任,在此之前,他们同样没有置喙的资格。我们再看一个反例:晋武帝司马炎。他征询的对象是卫瓘,这是一个完全可以商议大事的贤臣。然而,司马炎却最终没有听从他的忠告。这,正是他失败的根源。至于隋文帝杨坚,将大事托付于杨素;唐太宗李世民,将后事托付于李绩。杨素与李绩,都是天性凉薄、心怀叵测的权臣,最终也果然为他们的后代,埋下了祸根。这两位雄主的失误,在于他们未能深刻洞悉杨素与李绩的奸诈本性。然而,宋武帝刘裕对于谢晦,则完全是另一种情况。他非常清楚谢晦的机敏善变,也知道此人与自己并非同心同德。当他认为自己的太子不足以堪当大任时,他竟然秘密地与谢晦商议,甚至派遣他去暗中考察自己的另一个儿子——庐陵王刘义真,是否堪当君主。这难道不令人费解吗?他等于是将自己另外两个儿子的生死大权,亲手交到了谢晦的手中,由他来生杀予夺。这是何等的糊涂!所以说,一个君临天下的统治者,如果能尊崇儒家,能任命儒家学者为帝师与太保,这一举措,看似无用于一时之缓急,实则关乎国祚之长远。它能够为王朝奠定根基,庇佑子孙,杜绝祸乱。因为诗书的教化,可以调和他们内心的暴戾之气;名分的纲常,可以约束他们越轨的邪念。一个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臣子,即便心有私欲,也会终究不忍心将君主的子嗣,视为可以随意宰割的鸡鸭。而谢晦这样的人,又是什么呢?他本身就是世家大族的重臣,身居高位,手握兵权,足以让他恣意妄为。面对这种人,君主即便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,好恶不现于言辞,尚且唯恐被谢晦这样的人窥测到内心的深浅,从而乘虚而入。更何况,是将关系到江山社稷安危的根本大计,主动拿去与他密谋呢?最极致的审慎,在于洞察事情的危险与先兆;最需严密的,在于严谨严密克制。君主必须依靠自己内心的权衡来做出判断,依靠真正的君子来达成共识。唐德宗倚重李泌,宋英宗决断于韩琦,最终都得以平息祸乱,这就是最明确的证明。北魏的拓跋嗣,征询崔浩的意见而使国本安定,也近乎此道。刘裕,在明知谢晦之险恶的情况下,却依然选择信任他。他的国家没有立刻灭亡,只能说是一种侥幸了。
刘裕消灭后秦,本想留在长安,以这里为基地,经略整个西北。然而,他最终却未能如愿,仓促东归。自此,中原大地,也最终彻底沦丧。史书将此归咎于他的将领和部下们思念家乡,但这,只是刘裕为自己找的一个托辞。我们不禁要问:那些被他独自留下的王镇恶、沈田子、毛德祖、傅弘仁等人,难道他们就没有思乡之情吗?西征之师,前后不过一年,并非长年累月的苦役。更何况,刚刚攻破敌国,所缴获的子女玉帛足以安抚人心,对于那些胸怀大志的枭雄而言,难道就一定会贪恋故土的安逸吗?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,留在长安经略天下,可能是刘裕最初的志向;而仓促之间决定东归,是他权衡利弊之后,一个不得已的决定。他急于返回建康,完成篡位。这其实是现实形式所必然的。我们不妨做一个历史的假设:倘若刘裕当时选择留下,他据守关中,安抚洛阳,向北可以抵御拓跋氏的兵锋、经营河北;向西可以对抗赫连勃勃、巩固秦雍;再挥师平定沮渠蒙逊,收复陇右。如此一来,他的功勋将愈发显赫,威望将愈发高涨,此时整个晋室的天下,又将归于何处?如何安置?或者 刘裕为了当皇帝,也可以像当年的曹丕,人身在邺城,汉献帝便已从遥远的都城奉上玉玺。如果这样,刘裕又何必非要亲自返回建康,当着晋廷的面进行禅让呢?刘裕的北伐,绝非仅仅是为了展示武力、逼迫皇帝退位,并非对收复中原全无志向。后来,当他听闻长安失守的消息时,登高北望,慨然流涕,并渴望再度出兵北伐,但是被谢晦、郑鲜之等人劝阻。 这背后的真相是:他身边的那些渴望“佐命”之功、追逐利禄的功臣们,既没有长远的眼光,更缺乏坚定的意志。刘裕想要独自推行他的宏伟蓝图,却发现自己孤掌难鸣。于是,他只能仓促行事,迅速完成篡位。至此,刘裕那最初的雄心,也终究是被现实所困。那为何刘裕会难以再举北伐了?刘裕所立功勋,其功业之烈,甚至超过了曹操。但在一个关键领域,他却远逊于曹操——那就是对人才的培养与使用。曹操在刚刚起兵占据兖州之时,即便百务待兴,也始终将招纳人才放在首位。以至于到了他的后代曹丕、曹叡之时,朝中依然拥有大量刚正、明敏的人才,足以匡正君主的过失。反观刘裕,他出身寒微,凭借一腔敢战的血勇博取功业,他身上更多的是一种草莽英雄式的豪侠之气,这使他与世家大族的士大夫们,始终难以真正契合。正如当时的将军胡藩对刘裕说的:連百萬之衆,攻必取,戰必克,毅固以此服公。至於涉獵傳記,一談一咏,自許以爲雄豪,以是搢紳白面之士輻湊歸之。恐終不爲公下,不如因會取之。意思是在与士大夫沟通交流方面,刘裕不及刘毅。也意味着刘裕在当时并不受士大夫阶层的欢迎。在当时的朝堂之上,几乎没有谁是刘裕的真正心腹。他所能倚仗的,只有一个机巧善变但品行放纵的刘穆之,而此人又过早离世。其余的如傅亮、徐羡之、谢晦等人,无一不是性情轻浮、反复无常之辈。在这样一种孤立无援的状态下,身处遥远的战场,想要从外部牢牢控制朝廷,并遥控天下大势,这既不可能,更有被反戈一击的巨大风险。这正是刘裕的困境,他陷入了“汔济濡尾”这样的困境局面。渡河渡到一半,却有后顾之忧,他只能回归健康篡位夺权,偏安东南。那个时代固然人才匮乏,但更根本的问题在于,刘裕没有掌握驾驭人才的方略。他自己身死之后,弑君与篡夺便接连发生,又怎能指望他留下的人,能够辅佐后代,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呢?曹操之所以能得志于天下,并能将篡位大业平稳地留给子代,其根本就在于“得人”。奸雄成就大事,在于其奸诈乎?事实是,即便是圣人要以仁义取天下,其事业的成败,也取决于用人。古往今来,成大事者,得人则兴,失人则亡,此乃不易之理!
话说当桓玄即将篡夺帝位之时,他举起了屠刀,开始清除北府军中那些不与自己同心的旧部将领。在此危局之下,司马休之、刘敬宣、高雅之等人,相继逃亡北方的燕国。他们抛弃了自己的故国,投奔了异族,为后世那些投降北魏的刘昶、萧宝寅之流,开了一个不光彩的先例。我们必须承认,这几位将领,也曾有自己的志向与操守,他们难道是从一开始就盘算着这种卑劣的逃亡之计,作为自己的退路吗?恐怕不是。他们只是在死亡的逼迫之下,仓皇失措,不暇选择而已。然而,他们最终落得一个进退失据、为人所不齿的下场,这终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。面对桓玄的叛逆,这不仅仅是一个必须躲避的灾祸。即便灾祸暂时没有降临到自己头上,一个有骨气的人,又怎能忍受向他屈服呢?他们本可以占据山阳,起兵讨伐桓玄。这一举动,即便不完全是出于对晋室的忠诚,也绝对是一个大丈夫应有的气节!可他们最终,为何会如此惊慌失措,以至于要逃到鲜卑人的地盘去苟全性命呢?然而,刘裕,却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。他同样出身北府,也曾是刘牢之的部将,但他坦然自立于镇江京口,内心没有丝毫的畏惧。桓玄难道对刘裕没有猜忌吗?当然有。但刘裕拥有足够强大的自信,在他眼中,桓玄的威胁,尚不足以让自己忧虑。他返回京口,名义上是为了从长计议对付桓玄,但他却暂时将桓玄搁置一旁,转而雷厉风行,率军向东阳进击,击溃了卢循;随即又挥师挫败了徐道覆;并一路追击卢循至晋安,再次将其击败。在整个过程中,他没有一天放松过自己的军事行动。他所做的一切,名义上是为晋室,实际上却像是在为桓玄效力;而看似在为桓玄效力,其根本目的,却又是在巩固晋室的根基——同时,也是在巩固他自己的根基。他的威望在平叛中树立,他的军队在实战中磨砺。他仿佛根本不知道桓玄即将要篡位,而桓玄也因此无法揣测他的真实意图。不,这不仅仅是无法揣测,是即便揣测到了,也已无计可施。因此,当桓玄的妻子刘氏劝他除掉刘裕时,桓玄只能无奈地回答:“吾方平蕩中原,非裕莫可用者。“意思是 “我正要平定中原,非刘裕不可担当此任。”他一方面想要利用刘裕,另一方面也清醒地认识到,刘裕的威望已经建立,不再是自己能够轻易铲除的了。一个知道对方不可除去,只能隐忍厚待,以待时机;另一个也知道对方无法除掉自己,所以公然入朝,毫无疑惧。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,刘裕三破妖贼,他所行的,是匡扶社稷的正道;他内心定力坚定。这使他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,让旁人无可指摘,即便心存怀疑,也找不到任何名义来制裁他。刘裕,已然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,反过来,这就是掌握了制衡桓玄的绝对主动权。历史的经验,发人深省。当一个士人,身处逆乱将起、国祚垂危、忧患接踵而至的时代,他该如何自处?一味地诡诈顺从,必将陷入不义的深渊;而急躁地投机冒进,则会迷失方向。唯一的正道,是首先去做那些自己应该做、也能够做到的事情。奠定宏大谋略、成就非凡事业的关键,正在于此;而保全自身、坚守节操,在乱世中不至颠沛流离的关键,也正在于此。司马休之等人,正是因为放弃了自己本该去做的事情,所以即便他们内心怀有讨伐逆贼的志向,最终也只能堕入任人宰割的幽暗深谷。英雄的谋略,君子应当从中汲取智慧:先求立身之安,而后伺机而动;先固人际之信,而后谋求发展。以正道而行之,运用此等智慧,便足以让一个人,在天纲断裂、地维崩坼的至暗时刻,依然能够昂然屹立,而无愧于心!
在中国历史上,通过篡夺而建立新朝的人,不胜枚举。无论是萧道成、萧衍,还是杨坚、朱温,乃至石敬瑭与郭威,他们夺取天下的方式,大多可以被归为后赵石勒所说的那种,是依靠“狐媚”一般的权术手段。然而,刘裕,却与他们不同。他对天下的功绩,远非一件。这一切,都始于他以一己之力,奋起讨伐叛贼孙恩。他将其击破于海边,击破于丹徒,击破于郁洲,最终将其逼入绝境,投海而死。我们必须看到当时的时局:在上游,桓玄正怀着篡逆之心,虎视眈眈;在朝中,司马道子、元显父子祸乱朝政,纲纪废弛;而在地方,王凝之、谢琰之流的庸碌之辈,正带着羸弱的兵力抵御着最凶悍的巨寇,这无异于将一根羽毛投入熊熊烈焰。可以说,没有刘裕,东晋王朝即便不亡于桓玄,也早已亡于孙恩的妖寇之手。即便侥幸不亡,整个三吴地区的富庶与繁华,以及聚集于此的士族与民众,也将在战火中荡然无存。在那样危急的关头,刘裕倾尽全力击破叛贼,而无暇顾及其他,这难道还称不上是不世之功吗?诚然,天子之位,乃是天命所归,并非凭借一时的功劳就可以继承。但是,当天下苍生沉沦于水火,而无人挺身而出、共建功业之时,那么,就连天地化育万物的仁心,也会因时局的败坏而受阻。在这种情况下,那个为天下立下不世之功的人,就必然会成为上天最终的选择。因此我们看到,萧道成、萧衍、杨坚、朱温等人的王朝,国祚都十分短暂,而刘裕建立的刘宋王朝,却得以延续,时至今日,其彭城刘氏的后裔依然兴盛。至于像谢安那样,在击退苻坚的百万大军后,依然心怀沧海,功成身退;又或是像郭子仪那样,在平定安史之乱后,始终恪守人臣之节。这固然是千古的楷模,但我们又岂能以这样的标准,去苛求乱世中的每一个人?我们必须将刘裕放回他所处的时代背景中去审视。他出身布衣,未曾受过系统教育;他所处的时代,是一个篡夺与僭越成为常态的时代;他所侍奉的上司刘牢之,是一个毫无信义之人;而他所任用的下属,如刘穆之、傅亮、谢晦等人,也都是怀着异心、以求功名之辈。在这样的内外环境之下,他最终走向了篡夺之路,其行径,几乎与萧道成等人无异。但是,我们必须回溯到历史的起点。当他奋不顾身,与叛贼在生死线上搏杀的那一刻,他难道就已经心怀着觊觎天下的私情,算定了晋朝的国祚终将归于自己吗?在一个群雄并起、秩序崩坏的时代,如果要选择一位英雄来收拾残局,那么,除了刘裕,还能有谁呢?
桓冲死后,谢安将荆州、豫州、江州这三大战略要地,重新分派给了桓氏家族的其他人。后来的桓玄之祸,其根源便由此埋下。谢安对桓氏的顾虑,早已是深思熟虑。他曾设计压制桓冲,使其功业难成、最终在惭愧中死去,其目的,本是为了借此机会彻底削弱桓氏的权力,以巩固晋室。然而,他最终却选择了妥协。这是因为,他自己的谢氏家族,父子兄弟的权位已经太重,如果再对桓氏赶尽杀绝,恐怕会给对方留下口实,激起更大的怨恨与反弹。他不得不以此来平息潜在的纷争。然而,我们必须看清,桓氏难道真是因为私人恩怨而要与谢安为敌吗?真正的威胁,并非来自桓氏,而是来自朝堂内部——那潜伏在皇帝身边的司马道子与王国宝。这两个奸佞小人,在宫廷之内蛊惑晋孝武帝,离间君臣,想要以此来扳倒谢安。但仅凭他们自己的力量又不足以成事,于是,他们必然会借重桓氏的力量来挑起事端。君主昏聩,权臣相忌,即便是周公那样的圣人,也无法杜绝“不利于孺子”的流言蜚语,更何况是谢安呢?因此我们能够理解,谢安当时的决策,实在是出于一种巨大的、不得已的苦衷。他所任命的桓石虔、桓石民、桓伊等人,在他看来,已经是桓氏家族中相对可靠的人选,或许可以避免祸乱。然而,祸乱最终还是发生了。走到这一步,谢安的谋划,已然穷尽。虽然如此,谢安难道就真的无计可施,无法在保全自身的同时,安定国家吗?我们必须看到,此时的谢安,执掌国政已有十年之久,总揽朝纲也长达八年。难道在这漫长的岁月里,晋室朝堂之上,就真的没有一个可以托付重任的人才,让他及早培养,以作国家的栋梁吗?倘若桓冲死后,他对内不将权力私授给自己的子弟,对外也不再将其交还给桓氏家族,而是启用自己培养起来的新生力量。如此,则君主无可猜疑,同僚无可非议,而桓氏也失去了赖以争权的资本。谢安的远见,未能触及于此。这导致他在处理具体事务时,陷入了手足无措的境地。这不能不说是他器量不够宏大、思虑不够周全的表现。他虽有安定国家的忠心,却在如何做一个真正伟大的政治家这个根本问题上,显得茫然无措。对此,谢安本人,不能免于历史的责任。《诗经·鸱鸮》篇中,那位被夺去孩子的母鸟哀鸣道:“既取我子,勿毀我室。”意思是 “你已经夺走了我的孩子,但请不要再毁掉我的家。”这其中,蕴含着周公培育人才以巩固国本的苦心,即便身处被猜忌、被诽谤的逆境,这种哀鸣也愈发恳切。所谓人才,正是国家大臣用以巩固国本的基石。如果一个时代没有贤才可用,那只能说明,在位的执政者没有尽到及早教育和培养的责任。不致力于这个根本任务,反而整日惴惴不安地想着如何平息眼前的诽谤与猜忌,最终给国家留下了巨大的祸患,这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!
荆州、湘州、江州、广州等地,雄踞于长江上游,地势富饶,兵力强盛,是东晋赖以立国的根基。然而,东晋政权所面临的内部权臣逼宫、外部边防空虚等双重制约,其根源也恰恰在此。这便形成了一种危险的态势:中央朝廷(干)积弱,而地方藩镇(枝)过于强大。身处中枢,要驾驭远重于自己的地方势力,何其艰难!因此,野心家得以窥伺天子之位,庸碌者则安享地方富庶而忘记了国家危亡。这样的政权,很少有不陷入险境的。上游的军事力量,顺流而下可以直取都城建业,势如破竹,这正是王敦、桓温之乱所以无人能挡的原因;但若要他们调转方向,越过天险北伐中原,则困难重重,舟船的便利在平原上荡然无存,守备险要的专长在广阔的野战中也无从发挥,这便是庾亮、桓温的北伐大军一出即溃的根本症结。谢安的出现,扭转了这一切。他任命桓氏家族的 桓冲 镇守荆、江二州,以安抚上游的势力;但同时,又另设机构,派遣 谢玄 都督江北地区的军事。于是,一支直接听命于朝廷的精锐之师——“北府兵”——就此诞生。这一举措,一举两得:既加强了中央的权威与力量,又打造了一支足以图谋中原的武装力量。谢安曾在吟诗时,特意选取 “訏谟远猷” 这一句,意为“宏大的规划、深远的谋略”。他建立北府兵的这一系列操作,正是这句话最完美的注脚与践行。事实上,利用长江以北、黄河以南一带的民众力量组建军队,早有先例。纪瞻曾凭借他们击退石勒,迫使其奔逃;祖逖也曾依靠他们的响应,收复了汝、洛一带。这些功业之所以不能持久,根源在于 王导 未能善加任用。而 王导 之所以不愿重用他们,是因为他已将大权完全托付给身处上游的 王敦,不希望再有新的权力中心来分散其势。其结果,便是 纪瞻 的功业一闪而过,祖逖 的事业初具规模却最终败坏,而王敦、桓温之流则得以挟持荆、湘地区的实力,来与整个晋室抗衡。内部动荡,外部凋敝,这种局面持续了数十年。直到谢安崛起,才将这一切重新收拾。他虽然让桓冲总管江、荆二州,但自己则亲都督扬州、豫州。北府兵的强盛,使得扬、豫二州的实力远超江、荆。如此一来,大势所趋,威权所向,国家的权力重心最终回归朝廷,根本得以稳固。更何况,那些从中原南迁的士人百姓中,本就多有坚毅卓绝的英才,重用他们,其战斗力远非那些 轻佻浮躁 的 楚地 士兵所能比拟。古书有云:“迪惟有夏,乃有室大競。” 意思是“夏朝之所以强大,在于其内部诸侯的竞争与合力,最终共尊王室。” 谢安正是深刻理解了这种立国的谋略。因此,淝水之战时,当桓冲派遣援军前来助战,谢安却予以回绝。他此举,正是要向天下昭示:朝廷的力量已足够强大,不再需要仰仗上游藩镇的支援。面对如此强势的中央,桓冲又怎能不最终恪守为臣的本分呢?反观南宋的高宗与秦桧,其愚蠢之处就在于:他们只知忧虑将帅们的强大,却不知如何让自身变得更强。他们所采取的手段,不过是削夺兵权乃至杀害功臣,其结果是整个国家的彻底衰败。秦桧死后,张浚被重新启用以图恢复,最终却在 符离 惨败,原因何在?因为朝廷已无兵可用!这不过是重蹈了当年东晋殷浩的覆辙。而谢安的成功,绝非朝夕之功。他委任谢玄都督江北军务,精选将领,操练兵士,足足准备了六年之久,然后才在淝水一战击破苻坚。这背后,是需要坚韧的耐心与长远的布局!
若将东晋的国势与南宋加以衡量与比较,那么东晋的境况,要优越得多。从内部根基来看,东晋虽然是在江东立国,但实际是以荆州、湘州为根本。自西晋大乱以来,刘弘、陶侃等人在荆州及湘州等地勤勉经营,深谋远虑,经过数十年的积累,早已是民众安宁、粮食充足、兵士精锐。无论是粮草、舟车还是兵器,几乎可以朝求夕应。 南宋则不具备这样稳固的后方基地。 东晋赖以保家卫国的力量,是纪瞻、祖逖、温峤等人所鼓舞起来的忠勇之士。即便是后来反叛的王敦与苏峻,他们麾下的部曲,也依然是晋朝最精锐的武装力量。这与南宋的韩世忠、岳飞等人,靠收编那些见利而动、遇挫即溃的降将与流寇所组成的军队,完全不可同日而语。 再看朝堂,王导辅佐四代君主,将国事当做家事来经营,他深沉、稳重,其规划宏大,眼光深远。这又岂是南宋的李纲、赵鼎、张浚等人所能比拟的?他们或进或退,意志混乱,谋划疏阔,更何况还有汪伯彦、黄潜善、秦桧、吕颐浩之流结成党羽,从中掣肘。因此,东晋内部的根基,要比南宋雄厚得多。从外部威胁来看,北方的刘曜、石勒虽然凶悍,不亚于后来的完颜阿骨打,但他们之间相互猜忌、彼此牵制乃至吞并,因此无法集结全部力量来与东晋争雄。慕容氏、苻秦、姚兴、段氏等其余势力,名义上都依附于东晋,以对抗刘、石。李特在蜀地虽然割据一方,但其子李寿在听取了龚壮的劝谏后,不敢再向东晋的边境发一箭。盘踞凉州的张氏,虽无坚定之志,却始终称臣不改。仇池的杨氏,也审时度势,成为刘、石的内部祸患。这与南宋所面对的,金人集全国之力、一心一意要吞并自己而无所牵制的局面,完全不同。因此,东晋外部的威胁,要比南宋轻得多。然而,吊诡之处就在于此。南宋南渡之后,除了汪伯彦、黄潜善、秦桧、汤思退等少数奸臣之外,朝野上下无不将“报仇雪耻”挂在嘴边。那些主张畏缩懦弱的言论,都会被当时的公议所不容。反观东晋,蔡谟、孙绰、王羲之等人,皆是当时的名士,也并无奸邪误国之心,但他们却极力夸大敌人的威势,贬低自己的力量,炮制出畏缩退让的言论,导致江东坐以待毙。而这种论调,在当时竟被奉为定论,后世的史家甚至还将其夸赞为深远的谋略。是非的颠倒,竟到了如此地步!每当读到蔡谟反驳庾亮北伐中原的奏议,但凡有一点血气的人,没有不感到愤怒的。蔡谟这些人,凭什么可以免于遭受像汪、黄、秦、汤那样,来自天下后世的声讨与唾骂呢?究其原因,他们当然有自己的盘算。庾亮主张北伐,是为了凸显王导在国事上的无所作为。于是,那些拥护王导的人,便要贬低庾亮来抬高王导。桓温发动北伐,其志向在于篡夺皇位。于是,那些憎恶桓温野心的人,便要遏制他的成功来打压他。在这种逻辑之下,内部的掣肘与猜忌,压倒了外部的防御与抵抗。为了保全宰相的功名,为了防止权臣的篡夺,人心的天平完全倾斜于此,以至于当时的人们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,后世也因此没有提出异议。呜呼!这关乎天下的根本防线,关乎人与禽兽的根本区别,关乎自五帝三王以来华夏的正统!即便桓温真的功成篡位,也远比尊奉异族为中原之主来得高尚!更何况,当时的情况,不过是王导与庾亮在争权夺势,不必然要看作是水火不容!如此看来,东晋的所谓“贤臣”,与南宋的所谓“奸臣”,我们不必深究其具体动机,只要用贯穿古今的天下大义来衡量,他们的罪责,其实并无二致。蔡谟、孙绰、王羲之,又怎能不与汪伯彦、黄潜善、秦桧、汤思退一道,接受历史道义与名教的共同审判呢?
东晋 苏峻之乱后,都城 建业 一片残破,朝廷之中出现了迁都的议论。唯有王导力排众议,坚决反对。江东百年的基业,便因他这一言而得以稳固。这其中,体现了他对时局“难”与“易”的深刻洞察。梁元帝正是因为畏惧建业的残破,偏安于富庶的江陵,结果招致了迅速的败亡。至于曹操放弃洛阳、将汉献帝迁往许昌,其动机则有所不同。这并非真是厌弃洛阳的残败,而是一时的权谋之计,目的在于将天子置于自己的势力范围(兖州)之内,以谋私利。而他最终未能统一天下,其根源也与此不无关系。那么,何为“难”与“易”的辨析呢?宫殿被毁、街巷萧条、民众流离、物资匮乏——这些景象,乍看之下,似乎是难以收拾的残局,是为“至难”。然而,人心的惊恐,往往只是暂时的。待到情绪安定下来,民众便会自然地渴望重建家园、恢复生计,并不需要完全依赖朝廷的救济。《诗经·鸿雁》有言:“虽则劬劳,其究安宅。” 意思是虽然辛苦劳累,最终却不知安身之所,何处是家。说的正是这个道理。只要官府不去滋扰,民众便会各凭心力重建生活;倘若朝廷能在此基础上加以慰勉安顿,那么民心将更受鼓舞。这,便是看似困难,实则容易解决的问题。而真正难以解决的,是一旦被挑动起来、便再也无法安宁的人心。人总是向往眼前的便利与利益,并竞相追逐。无论是柴米油盐、酒肉鸡豚,还是舒适的居所——这些都是人之常情,难以剥夺。一旦因为此地残破而迁往彼处,人们虽然会像回到家一样欣喜;但若彼处也凋敝了,便又要迁往他方。如此一来,君臣上下,日日引颈四望,只知寻找下一个“乐土”以求苟安。年复一年,人心浮动,志在迁移而没有安定的信念,国家最终只会陷入愈发穷困窘迫的绝境,离败亡也就不远了。楚国迁都于 陈 而国力受困,迁往 寿春 则陷入危局,最终迁到 吴地 而灭亡,这便是前车之鉴。其败亡不仅是地理形势的不利,更是因为举国上下追逐私利、贪图安逸的心态一旦形成,便如同要让河水倒流回西方一样,再也无法挽回。王导所说的“镇之以静,群情自安”,正是因为他洞悉了人情物理消长往复的规律,懂得在人心浮动的萌芽阶段就加以遏制。王导 考虑深远,持之坚定,这不是什么很深奥的道理,不过是庸碌之辈未能察觉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