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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真故第35期】被偷走的情书

【真故第35期】被偷走的情书

Update: 2017-09-19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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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真实故事计划的第 214 个故事

2014年3月23日,我学会了发微信。这天下午,我用刚买的手机给老公发了一条微信:晚上请按时回来吃饭。5秒种后,收到他的回复:好的,一定。这种手指间的即刻传递,让我一瞬间有些恍惚。

我想起30年前的春天,我收到他的第一封求爱信。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煎熬了15天后,他才等到我的回复。

当时我正在黄河北岸一个叫岭根的小镇上教书。小镇上一条土街。街上有一个乡政府,乡政府对面搭着大戏台,戏台旁边是供销社的门市部。一条公路从中条山上蜿蜒而下,在这里和土街形成一个“丁”字路口,每天有班车在这里停靠一下,就是车站了。

这些都不重要,重要的在丁字路的西边。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邮电所。

我那时刚开始异地恋。这个小镇上的邮电所,就成了我和恋人之间的纽带。我俩约定,收到对方的信立即回信。这样信写了发出去,在路上要走七天。他回信后再走七天到我手。也就是说,每半个月收到对方一封信。

我在月圆之夜的思念,他要到初一才知晓。而他初一的喜怒哀乐,我要到下一个十五才能体会到。

这是在正常情况下,若是收到信没有及时回复,或者他出差了,下乡了,或者我进城了,去培训了,或者邮局哪个环节出了差错,收到信的时间就会更长。

据说邮电所是我来之前的一年设立的。它由两间小平房组成,前面一间是业务室,办理信件、包裹、电报等业务,后面一间是工作人员的宿舍,再后面还有一个小院。

多少年过后,我还记得业务员是一对夫妻,那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,名字叫朵朵。每次我去送信,朵朵都笑嘻嘻地说:“又写信了?放这儿吧,没问题,今天就能发走。”遇着吃饭,她还总是让我。

他曾给我分析说,邮路之所以这样漫长,是因为我们隔着黄河的缘故。

现在看来,两地直线距离不到100公里,自驾的车程不过两、三个小时,但在当时却极不方便。我每次来回,不管走水路或是陆路,都要一整天,还要起五更打黄昏。

路上没有固定的车船,顺利抵达与否全凭运气。有一次,我一天坐了六种运输工具,分别是自行车、拖拉机、机帆船、小蹦蹦、货车,最后是班车。

漫漫邮路,把人的思念拉长再拉长,把人的耐心锤炼再锤炼。

校园很空旷,土围墙外面就是庄稼,苹果园,还有枣树。围墙有许多豁口,都是学生或村里人翻墙形成的。有时候我不想走正门,就翻墙过去,走过坑坑洼洼的小路,路过高高低低的人家房舍,走到公路北边的邮电所去送信。

星期天,老师和学生都回家了,空旷的校园只剩下我一个人,我静静地坐在教室里,给恋人写信。一段时期的心情,读书的感悟,大自然的朝晖夕阴,都是写信的内容。

图|当年的校舍

从信寄出的那一刻,心里便多了一种期待。每天下午四点,我都会跑到学校的收发室问一下,有我的信没有。

有时候信意外地来早了,我就会迫不急待地跑回宿舍,关上门窗,一个人独享这一份美好。要是到了时间信还没来,我就心神不宁,胡思乱想。学校收发室没有,就跑到邮电所去追问。直到收到信,心才安稳下来。

最初两个人写信,像打太极一样,你来我往,迂回曲折。童年啊,故乡啊,人生啊,理想啊,还有诗歌。

那时全民写诗,诗人就是青年人心中的神。他在信里大谈他喜欢的诗人,周涛,杨牧,马丽华,舒婷。诗人们有了什么新作,他都第一时间知道并抄写引用。

接到他的来信,我也很高兴,除了诗,就和他谈这里的山川地貌“中条山下,黄河岸边”,以及天气,早、中、晚,不同时间里,站在校园里,眺望远处的中条山“那一抹紫蓝紫蓝的岚烟”,还有春天来了,“走在金黄的菜花田里,让金黄的花粉敷了我一头一脸”。等到关系确定了,才慢慢畅开心扉,直抒胸臆。

寒冷的冬夜,从黄河滩上刮来的风,吹着尖利的呼哨,打着漩儿,把校园后面斑驳的土墙打的“扑嗖嗖”、“哗啦啦”,墙土直落。

我坐在宿舍里,给他写信,在纸上给他唱“望星空”、“十五的月亮”。他则用马丽华的组诗《我的太阳》鼓励我,“从未相许的是我的太阳/永不失约的是我的太阳。”

那高昂悲壮的格调,使我暂时忘掉眼前的寒冷、寂寞以及困苦。他还用马丽华的诗句“我们一群是中国最后一代浪漫主义”来自诩。

有一次,我有20多天没有收到他的信。我坐立不安,一天两次到收发室探问,但总是没有。

我又到邮电所问,还是没有。正在这时,电视台播送了一条消息,说河南豫西境内发生特大交通事故,310国道一辆大客车翻到深沟里去了,死了40多人。上封信里他曾说,他最近要去市里开林业现场会。莫非他就坐在这趟车上?

我越想越怕。同事见状提醒我,赶紧发个电报问问啊。然而三天过去了,电报也不见回。

我又几次三番跑到邮电所去问,一向脾气很好的朵朵也烦了:“没有嘛,没有嘛,有消息我能不赶快给你送去?”等不来电报,我愈发认定他出事了。我沉浸在自己的悲剧中,痛不欲生。

天色渐渐暗下来,又一个白天就要过去了。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,这时同事从街上捎回一封电报,上写“平安无事”。

图|他的信

看着电报,我喜极而泣,一下子来了精神。随后他来信说,原来他搞森林普查去了,钻在深山老林里,写不成信,也看不到电报。信中还摘录南阳诗人陈俊峰的诗句“深山里没有邮局/没有邮局就没有邮局吧”。

那时发电报一个字是七分钱,挺贵的,一般都是尽量减少字数。但名字地址总得有,只好把说事情的字数减到最少。

经常写信,邮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。最初一张邮票是八分钱,后来涨到两角。一封平信要贴两角邮票,挂号信通常是四角。一般的信纸写上七页,正好,若超过七页就超重了,就要多贴一张邮票。为节约邮票,我有时也在信纸反面写字。

有一次,我弄到两本文学名著《红与黑》与《忏悔录》,我看了以后,把书邮过去让他看,他看了以后,又写了一大篇读后感给我邮来。这次的信,不但超重,还挂号,结果一下子贴了四张二毛钱的邮票,我觉得他很傻,又写信数落他。

在这荒原上的小镇,写信成了一种最自由的创作。在雪白的信纸上,信马由缰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恨情仇。恋人之间那种令人脸红耳热的情话,如果面对面,很难开口,但写在纸上,就顺利了。

2016年春天,我们驾车回到那个小镇,它比三十年前更荒凉了。

乡政府在几年前被撤销,学校也改成了工厂。但那个邮电所还在,只是在原址盖了新房。我站在门口,怅然若失。


到成人师范上学后,依然是在一个小镇,小镇上也有一个邮电所。但这次不是我一个人写信盼信,而是一群人。

班里20多个女生,有的结婚了,也有的在谈恋爱。

她们的未婚夫有的在军营,有的在外地工作。每天一下课,三三两两就跑到学校大门口的收发室去看信。学生的信,有时是交给班主任,由班主任再交到每个人手里。有时门卫也把信放在桌子上,或者外面窗台上,让大家自由取。

寑室里谁的夫婿来信了,大家都跟着高兴,让她给大家买糖块瓜子花生吃,哄哄嚷嚷,这一天就像过节一样。

女伴们的信少,写得也没有我们长。班里最小的一个女生小美, 18岁,天真活泼。有一次她说,你的信象树叶一样。

她不明白我们每封信都七八页、十来页,密密麻麻都说些啥,因此很好奇。她说她写信老没啥说,就要求看我的信,说向我学习写信。看她很真诚的样子,我有时也把信让她看。

一个午后,我几次去门岗看信都没有。心里犹豫不决,正准备和朋友到街上去发信,走出教室,忽见班主任手上拿着我的信,我高兴至极。但朋友却死拉硬拽让我和她到街上去。

等我回来时,信早已让小美取走,并拆开先睹为快了。我心里很不高兴,但又没法发作。

图|那些发黄的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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