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如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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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要為大家介紹一個在台中白色恐怖期間相當悲慘的家族,這個家族姓張,受害人是張如松,而除了張家之外,張如松的媽媽姓郭,郭家的遭遇更淒慘。
張如松所涉及的是「台灣民主自治同盟」廖學銳案,廖學銳與張如松是台中師範的同班同學,張如松就因為廖學銳加入「台灣民主自治同盟」而被涉入。這個案子牽連甚廣,前後光是死刑就槍決了17人,還有70人因此案坐牢、判刑、感化,又因為這些人大部分集中在台中大甲,所以此案又稱為「大甲案」。提到白色恐怖的「大甲案」,大家都知道這是牽連甚大的一個案件,也是「鹿窟案」之外,最大的白色恐怖受難案件。張如松就是17位被槍決的受難者之一。
張如松與廖學銳都畢業於台中師範,畢業後分發到不同學校教書,但是兩人感情很好。被逮捕後,張如松第一次並沒有被判死刑,只有被羈押幾個月就放出來,過了1-2年,又說他涉案的證據非常明確,將他逮捕,而「大甲案」也正式進入收網狀態。張如松是1927年生,1953年被槍決,只活了26歲。他的相片看起來非常溫文儒雅、眉清目秀,因為他出自一個教育家庭,他的父親也是一位老師。
其實張如松的案子也牽連到他的姐夫蕭心印,只因他在逃亡時,曾經在他姐夫家住了一夜,姐夫就被以「知匪不報、匿藏要犯」判感化三年。所以張如松的母親郭草對國民政府的痛恨,不必言表。對郭草而言,更椎心刺骨的是除了兒子張如松之外,她的大弟郭萬福也被槍決,四弟郭錕銘被判12年有期徒刑,二弟郭萬河也被羈押好幾個月,她的兩位堂兄弟,郭明哲被判15年、郭彥輝被判感化3年,所以張家、郭家非常淒慘。因為「大甲案」涉案的都是大甲人,其中很多都是親戚,尤其是郭、張兩家。
張如松的妹妹在我們口述歷史時講到,她的媽媽郭草因為郭、張兩家的遭遇,精神狀況也出現問題。因為他們家剛好住在大甲鐵道旁邊,火車經過時會發出巨大聲響,郭草平常不太講話,但只要有火車經過她家後院時,她就會跑出來大罵,罵國民政府、罵蔣介石是殺人凶手、罵中國國民黨的兵到台灣殘殺無辜…,一直呼喊叫罵。為何火車來才開始叫罵,因為火車聲音可以掩蓋住她的吶喊、她的憤怒,所以她每次都抓住這個機會一吐心頭之恨。畢竟在那個白色恐怖年代,兒子、弟弟被槍決、被抓去關都不敢講,那是一個風聲鶴唳的時代,講任何批評政府或污辱國家元首的話,都極可能受害。
講到「大甲案」就講到「台灣民主自治同盟」,這個組織是1947年台灣共產黨重要份子謝雪紅逃出台灣後,到香港設立的中國共產黨外圍組織。這個組織在北京運作了很長時間,重要目標是向台灣島內發動紅色革命,因為「台灣民主自治同盟」而涉案的不只「大甲案」,但「大甲案」是其中最大的。
張如松的妹妹每次回想起哥哥都會淚眼紅眶,因為張如松是大哥,非常疼愛妹妹,張如松教書以後也比較有辦法照應到妹妹們,每次回到大甲都會買些文具用品或是零食給妹妹。結果有一次,其中一位妹妹就向張如松開口要一個比較大的禮物,希望哥哥幫她買一雙鞋子。在那個年代,鄉下人能夠穿鞋不容易,不過,張如松還是答應下次回來買給她,但是想不到他答應後就被捕坐牢,隨後被槍決。後來白色恐怖展開賠償,他們也申請賠償,因為張如松當時是被百般刑求,且在沒有具體證據的情況下,被指控為地下黨黨員,也就是中國共產黨黨員,而遭到槍決。他們的申請案順利獲得賠償,賠償的錢因為父母都過世了,就由幾位妹妹平分。其中,張如松答應送鞋的這位妹妹,拿到錢的當天晚上竟然夢到哥哥跟她說:「哥哥答應幫妳買的鞋,終於給妳錢了」。
當初張如松的媽媽郭草首先聽到要被槍決的是弟弟郭萬福,因為當時要被槍決的名單都是公布在台北火車站,不會通知家人。台北的親戚朋友知道有許多大甲人被逮捕,所以都會到火車站去看隔天要槍決的人當中,有沒有大甲人,結果就看到了郭萬福,於是趕緊打電話通知郭草,郭草就連夜從大甲上台北為郭萬福收屍。他們一大早趕到台北馬場町時,郭萬福已經被槍決。他們才剛在收屍時,又接到朋友告知台北火車站公布的隔天槍決名單中,有郭草的兒子張如松的名字。大家想想看,他的媽媽在為弟弟收屍的那個片刻,得到的訊息是第二天要槍決他的兒子,所以郭草的女兒一再告訴我們,她媽媽老來時常心神不定,甚至莫名其妙喊叫,我告訴她,妳母親沒有發瘋都已經很難得了。
郭草的兒子及弟弟都被槍決,最小的弟弟被關12年,女婿被感化三年,一位堂兄弟被關15年、一位堂兄弟被感化三年,所以郭草的女兒說她看到媽媽常常都在做魚鬆。因為大甲靠近海邊,那裡常捕到一種狗母魚,因為多刺一般人都不會購買,價格低賤,所以這種魚就被賣到工廠做成魚鬆。郭草為了省錢,就常跟漁民買狗母魚回來做成魚鬆、魚脯寄給坐牢的弟弟、堂兄弟以及女婿。
郭草的一生幾乎都活在白色恐怖的夢魘中,郭家、張家幾十年來都背負著白色恐怖夢魘,這個夢魘也影響到他們的下一代。這樣的教育世家,他們下一代的教育事實上都受到限制,畢竟他們的經濟狀況都大受打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