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人不是突然死去的，而是每天死去一點點」。

被92歲老媽氣到爆炸的週六下午，在書店讀了小梶沙羅《錢先花光，還是命先沒了：長照4個90歲老人的我，將如何面對老後生活？》和小林美希《老公怎麼還不去死：家事育兒全放棄還要人服侍！來自絕望妻子們的深層怒吼》，得到的結論是，問題都在於病，而不是老。

我不明白東方社會為何會有「孝順」這個可怖的道德綁架與親情勒索模式，在孩子成年離家後，嬰兒潮世代迎來超高齡父母的終老問題，平均臥病八年，使照顧者身心俱疲到時聞人倫悲劇。辭職回千葉縣老家照顧四老的日本女性小梶沙羅說，這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錢和命的搏鬥。「做過照護者的人，葬禮上哭不出來，甚至會大喊三聲萬歲，終於把他們送走了」。最累的還不是把屎把尿，而是心累。溝通困難讓大腦最感疲累。老人永遠任性妄為，不知感激，照顧者到最後幾乎是懷著憎恨送走他們的。慢性病與高血壓導致腦萎縮(失智症)，反應遲鈍，缺乏同理心，易怒，記憶力和思維能力下降，甚至被害妄想，囤積癖，身體平衡差，肌肉控制和協調性衰退。總的說來，老人已經不是正常的人，也不是你記憶中那個人了。

長久侍病不但錢花光，恐怕最後自己命也沒了。而小林美希《老公怎麼還不去死》則是萬千主婦的壓抑怒吼，丈夫若健康勤快，也不至於廢在家當大型垃圾。據統計日本五成妻子盼望丈夫死亡。日本這大男人主義社會，結婚還得辭職冠夫姓，保住工作也得蠟燭兩頭燒，丈夫多半不做家事不幫帶娃，毫無生活功能。日本法律有遺屬年金制度，且以丈夫名義貸款的房子，丈夫身故後妻子可不用還貸款就直接取得房子，無怪乎妻子覺得丈夫死了比離婚划算(離婚還觀感不佳，能殉職更好)。

說到底，「要多體諒老人」「你真孝順」這種話都是把人往火坑推的，正如在不同婚姻裡，誰也無法體會他人辛苦。讀完小梶沙羅《錢先花光，還是命先沒了》，終於理解垃圾屋、馬路三寶，捷運怒老都是怎麼來的。即使以孝道的名義，在家庭生活中，人老了就有權利綁架兒女，用犧牲別人來換取自己生存嗎?照護之苦，重點還是病，而非老。衛福部再不看清問題癥結，從源頭維持國人健康(年輕就提倡運動)，編再多長照預算都沒用。我看廖玉蕙〈聽到大自然的呼吸聲〉文中所述，在台中鄉下老宅蒔花弄草，種一片林蔭果園，時時招待兒孫友朋遊憩玩樂，這才是理想的老後。自己活得好，也善待了他人。給照護者幾個建議：1不要介意兄弟姊妹的無能或無心2盡量用錢換時間，命保住為要3最後的暴風雨總會結束。正如孩子考上大學後，你幾時還管過考招制度公不公平?

有位華裔美籍醫師說得好：「我愛我父母，也願意養他們，但我不能完全負責他們的幸福，那是他們自己的責任。父母不應給我們負罪感，告訴我們怎麼活或讓我們沒有選擇」。看著年邁母親，想著她也有過好日子，我決定像蘇偉貞的小說《陪他一段》，也像Richard Marx (理查．馬克斯) 1989年的《Right Here Waiting》 (在此等候)：「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 海洋遠隔，日復一日/And I slowly go insane 我逐漸瘋狂/I hear your voice on the line 在電話裡聽著你的聲音/But it doesn't stop the pain 但那不能讓我停止苦痛/ Wherever you go 不論你去了哪裡/Whatever you do 不管你做了什麼/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都會在此為你等候/Whatever it takes 不管未來如何/Or how my heart breaks 或我有多麼傷心/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都會在此為你等候」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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